于是我只为你唱这首歌

“他一直都是自由的鸟儿。”

七点四十五分。


格瑞坐在后台的化妆台前,绛紫的眸子微微眯着,看着镜子中的自己。


眼角是不自然的黑,即使涂了厚厚一层粉底也无法掩盖。他总觉得自己一直戴着一副面具,却怎么摘也摘不下来。换句话说——他总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,并不是自己。


八点演出就要正式开始,后台里还一片忙乱。上台之前导演还在细细地叮嘱着格瑞和女主角。他说这两个角色是很重要的,一定要投入感情。女主角是第一次跳这么重要的位置,一时间紧张地攥紧了白纱的裙摆。

格瑞依然眼神空洞,抿着嘴,眼神已经飘忽到灯光闪烁的舞台,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。




【那是在演出前。

金发少年悄悄拉开帷幕的一角,因为舞台上黑暗而观众席明亮,他看见了慕名前来的各种观众,把偌大的场地坐得满满。他一时也紧张地攥紧了白纱的裙摆。

“你们一定没有问题的。”舞团团长露出了势在必得的微笑。这一场演出,绝对不会让观众们失望。她连多余的叮嘱都不必有,她知道他们能够做到最好。她的舞团里最出色的这对舞者,他们能够震惊那些舞蹈界的老家伙们——不,他们也许能震惊世界。】



帷幕拉开,演出进行得很正常。


开头的一幕变奏,女主角表现得相当好。她的脸上尽是自信的神色,只有后台的格瑞能看见她在微微发抖。



真正的吉赛尔,才不会在舞台上发抖。



旋转,提裙。她明明跳得足够美丽,但格瑞却总觉得少了些干净明朗——似乎曾经有谁,跳得比这轻快多了。

那一瞬间,舞台上旋转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叠。




格瑞以前和某人一起练过这支舞。明明要跳女角对男芭蕾舞者来说是极其困难的事情,可是他偏偏说自己要做主角。


“格瑞,跳吉赛尔是姐姐没有实现的愿望,我一定、一定要替她实现!”


在无数次摔跤,无数次崴脚之后,他才突然对格瑞敞开了心扉。那个少年握紧了拳,他的神情在告诉格瑞,他不是在开玩笑,也不是一时兴起。

金发少年不擅长变奏的足尖小跳,总是会摔跤。是格瑞握着他的手,让他能够支撑着一步步起舞。

“为什么秋姐不自己来跳?”他终于忍不住在某次训练歇息时这样问。

金发少年没有说话,只是怔怔地看着水杯口上滑落的那滴水珠,被窗外落日余晖映照得发亮。

格瑞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了,可是金发少年却开口了。

“因为她被她的世界抛弃了。”】


有太多人的梦想都被忙碌的现实打破。这是命运的重重一拳,是告诫也是警示——不要尝试踮起脚去抓握你够不到的东西。

可是金发少年就是想去握住太阳。





台下掌声雷动。



下一幕便是吉赛尔与埃尔贝查特的初次见面。饰演吉赛尔的女芭蕾演员功底不差,几个极麻烦的舞步,她都完成得轻而易举。




【 “——格瑞!”

他从呆滞中回过神来,看着金兴奋地举着一张单子从远处跑来。那时正是冬季,金围着一条围巾,是暖橙色,在冬日难得的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
“你的舞团录取我了!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献宝一样把手里的通知送到格瑞面前,兴奋得小脸发红。

格瑞也难得露出了笑容,从金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。金眼中盛满期待,兴奋又得意地看着格瑞,“这次我做得怎么样?”

格瑞没有说话。

金的手腕被某人扯住,随后就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格瑞闭上眼睛,在金的耳边,以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,“恭喜你。”】



撕心裂肺的小提琴声,仿佛要将琴弦生生扯断。

那是吉赛尔发现了真相之后的疯狂。




【 “是痼疾?”

格瑞问了一句,手中拿着的那张薄纸随着他的手颤抖。金在他梦寐以求的舞台上摔跤了以后,却怎么也不肯把医院的诊断单拿给自己看。他笑得无所谓说自己没事,可是格瑞只记得在舞台上金惨白的脸色。


“.......我会不会不能再跳舞了?”


舞台上下一片混乱时,金在格瑞怀里,似乎这样小声地问了一句。

“胡说八道。”格瑞严厉地打断了他。在漫天的喧嚣中,只有金这一句话,像利刃一样刺进他的心里。他一边觉得金这样不切实际的担忧很好笑,一边却怀着同样的心情。


不能跳舞对于金来说意味着什么,格瑞是一清二楚的。他不愿去想,可是他也知道,金在这么多次练习中都没事,偏偏是在舞台上这次出了差错,如果硬要说是意外也很牵强。他知道金会保护好自己,也不可能是崴脚这种理由。


“说不定连走路都困难,更不用说跳舞了......算是积劳成疾吧。”


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说,他身上有刺鼻的消毒水气味。

“有时候太过努力不是好事。”】



已进行大半,是那著名的吉赛尔与埃尔贝查特的双人舞。舞台上的两人美得如梦似幻,配上华丽的灯光效果,恍若隔世。擦身而过时,格瑞清楚地看到了面前那个女子的眼睛。


——是海蓝。


可这海蓝与他印在脑海中的海蓝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。



【就算待在病房里,金也显得坚强而乐观。格瑞暂时推辞了舞团里的一切职务,留在医院里陪着金。

“我还能再跳舞吗?”

金问,他明明脸上带笑,眉间却满是苦涩。

“姐姐也是.......不能再跳舞了,所以她才说......自己被自己的世界抛弃掉了。”



格瑞不忍心告诉他真相,也不想哄骗他。


“我不知道。”格瑞低着头实话实说,他难得这么豁达,可他却不敢抬头看金的眼睛。


“啪嗒。”


泪珠滚落在洁白的床单上,格瑞惊觉,抬头才发现金已经红了眼眶。

“别哭......”格瑞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住了,他不知所措,只能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,一下一下抚顺他的后背。


那天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,只是不停地问他自己还能不能再跳舞。

明明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回答,可是格瑞却无法开口。



“你还有我。”



他在心里这样说。】



深邃的蓝色一闪而过,宛如Egremnoi海滩上看到的爱琴海。那样的蓝色是细腻的,好像是把胭脂磨碎,洒在面粉团上,干净又漂亮。

吉赛尔悲戚的目光,旋转的白纱,落在地上的白色迷迭香,隐约间闪过一丝丝金色。


【那天他回舞团去了一趟,等回到病房时,本来应该躺在床上不能走路的人不见了。

他心里咯噔一声,推开病房的门又冲了出去。他竟不是特别意外——

靠着无畏无惧的心灵感应,他跌跌撞撞地从楼梯爬到了医院十二楼的天台。推开门的那一刻,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,耳边只剩下咆哮的风声——冬天就要到了啊。

等他适应以后,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却让他血液都几乎凝固。




他看到天台边缘放着一双鞋。




——芭蕾舞鞋。





世界在他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。



他踉跄着跑上前去,看见鞋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。





“我会再一次飞起来。”





他一直都是自由的鸟儿。






格瑞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举动就是,他看完纸条以后立刻奔到天台边缘,扶着栏杆,往下看了一眼——】





演出结束之后,导演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。


“格瑞!你搞什么!这次的演出对付非专业的人还行,但是对于专业的来说却是漏洞百出啊!”


“抱歉。”格瑞头也不回地对着镜子卸妆,女主角在一旁不安地看着两人,几名舞团的芭蕾舞者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。


“格瑞你是怎么回事?”导演声音稍微降了一点,还是不停地挠着头,这个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。明明格瑞在之前长达半年的练习中,状态都好极了。


“我没什么。”格瑞不打算说实话,也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意思。


“格瑞!”导演狠狠咬牙。


格瑞是他从另一个剧组里面挖来的芭蕾演员,他因为一场舞剧而闻名了整个A国,也轰动了整个舞坛。这舞剧便是闻名世界的《吉赛尔》,他将其中的男主角埃尔贝查特饰演得完美无缺。有人说,若是真的有埃尔贝查特,他就是他的转世。

而在那场轰动世界的《吉赛尔》中,女主角也毫不逊色,吉赛尔才是舞剧的主角。

听说是个男生,演得确实完美,灵动与气质完全不亚于少女,却又多了少女所没有的灵动活泼。可是这个角色在第二场的独舞里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怎么回事,当时事故还闹得挺大,后来这个演员就销声匿迹了,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一年半了。

能有幸看到第一场演出的所有人都说,这一场超过了所有其他舞团。


而格瑞在那之后也没有再出演过任何舞剧。他的所在舞团也没有强迫他。后来这名导演就开出了天价的报酬,让格瑞来完成三场演出。

没想到格瑞的表现跟他想象的比起来差太多了,与自己舞团里平庸的男舞者没有什么区别。

“.......抱歉。”格瑞叹息一声,又开口道歉了一次。

也许是他的神情太过疲惫,导演愣住了。

格瑞草草地卸了妆,拿起自己的衣服就进了更衣室。

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。






银发青年将手中抱着的白色鸢尾花放在墓前。风起的时候,鸢尾花纷纷颤动,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起来了。



原来夏日已消散殆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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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去年夏日所剩无几时写给某位朋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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